被称为“亚洲经济新虎”的柬埔寨,自1998年结束战乱后,已成为世界上经济增长最快的国家之一。农业和旅游,是柬埔寨的两大支柱产业,中国对二者的贡献都极其重要。而此番疫情,无疑为其经济增添了新的变数。
01
金边:最后一拨旅游团
经过两个半小时的飞行,除夕晚上接近12点钟,我们抵达金边机场。
由于中国旅行者的到来,当地海关、机场的工作人员都戴上了口罩,只有西方游客装扮如常。
金边机场不大,到达厅出口接机的当地人就站在汽车道旁,导游阿华也在其中。他对我们的全副武装不以为意,“大家现在可以摘下口罩了,柬埔寨气温比你们深圳高,冠状病毒怕高温,你们过来就安全了,柬埔寨到现在都没有发现一例感染”。
金边
可是,人的感知显然比形势的变化要慢上一拍。随团的领队这时透露,接到了公司内部通知,国内团队当晚9时停发,我们成了这家旅行社最后一拨发出的旅游团。
果然,第二天也就是1月25日就有了正式报道,按照文旅部统一要求,全国旅行社及在线旅游企业24日起暂停经营团队旅游及“机票+酒店”产品,27日之后包括出境团队在内的所有团队游业务和机加酒服务将全部暂停。
虽然国内气氛日益紧张,不过,此时的金边依然阳光明媚,作为中国人在这里并不觉得陌生。
由于中柬经贸往来十分密切,柬埔寨有许多中国元素,金边街头不时可见中文店招,除了大大小小的中餐馆,长城、华泰等汽车品牌也有门店。华为、OPPO、vivo的LOGO,更是星星点点遍布大街小巷。
中研普华产业研究院的数据显示,2018年,三星、华为、苹果位列当地手机出货量三甲,无疑,OV也在加紧渗透。
尽管雷军称小米在柬埔寨市场排名第五,但街边的小米LOGO似乎并不多见。柬埔寨出货的手机中,200-400美元的占比最高,约为41%,可见当地消费水平不低。
国内知名不知名的地产商也已杀入当地。由于柬埔寨允许外国人购房置业,机场入境处就有中文的售楼广告牌和宣传册,金边市区也有富力地产开发的楼盘。富力地产的招聘广告显示,其柬埔寨子公司于2017年7月成立,主要在金边市区开发高档住宅和写字楼项目,远期规划建设面积约200万平方米。我们在暹粒住的酒店旁边,一栋正在兴建的大楼已接近封顶,上面挂着大大的云南建投字样。
显然,中国资本已成柬埔寨楼市的重要参与者。柬埔寨国家银行的年度报告显示,2018年流入柬房地产市场的外来直接投资达到14740亿柬币(约合3.68亿美元),其中58.8%来自中国。另有报告显示,富力、碧桂园、绿地等8家中资地产商,在东南亚国家已经投入或宣称的投资总额超过2900亿元。
被称为“亚洲经济新虎”的柬埔寨,自1998年结束战乱后,逐步接纳纺织和鞋业等代工厂的转移,加之海外投资者进入带动建筑、博彩等行业的发展,已成为世界上经济增长最快的国家之一。亚洲开发银行数据显示,柬埔寨经济在1999年至2018年的10年间平均增长8%,人均国民总收入从1998年的290美元增加到2018年的1380美元,脱离了最贫困国家行列。
柬埔寨有三个最繁华的城市,首都金边、人称“西港”的港口城西哈努克市、拥有吴哥遗迹的旅游城暹粒。有数据显示,伴随经济腾飞,2012-2019年,金边的地价以平均每年6.6%的增幅上涨。2019年,金边每平方米的土地价格达到1582美元,西哈努克为1487美元,暹粒则为311美元。由于柬埔寨人口仅为1500万,外来资金是楼市重要支撑。如果后续本地人的收入继续攀升,带来居住改善需求,也可望为金边楼市注入新的购买力。
柬埔寨的基础设施更近于白纸,除了金边,各地至今都没有通自来水,第一条高速公路——连接金边和西港的金港高速2019年3月才开工,预计2022年底竣工通车,由中国路桥以BOT方式投资建设和运营。中国资本在一带一路国家,作为空间确乎不少。
02
襄阳:湖北唯一没有全面封城的城市
虽然身在异国,却未感生疏,我们一行也开始放松。大家一攀谈,原来几个人和我们一样,因为疫情改变回乡行程,匆忙选择了落地签的柬埔寨。
我老家在湖北襄阳,父母一直在深圳居住,今年春节决定回老家过。亲戚们觉得机会难得,都准备聚在一起热闹一下,算起来年夜饭有几十口人吃,堪称一大工程,老家人早早已开始张罗。我们也是各种抢票,计划1月22日先坐高铁到武汉和姨妈汇合,之后一起回襄阳过年。
襄阳,如今在湖北风头颇劲,不仅盛产全省高考状元,还在中国汽车产业链上拥有一席之地。借东风汽车设立生产基地的东风,如今襄阳的汽车整车年产量超过30万辆,汽车产业产值超过2000亿元。有这个硬核产业撑腰,襄阳在湖北GDP第二城的争夺战中,与背靠三峡、葛洲坝的宜昌斗得难解难分。
襄阳
我在老家的时候,襄阳还叫作襄樊,因为城市由襄阳和樊城,这两座由一条汉江分隔却历史棋鼓相当的千年古城组成。可是,金庸迷越来越多,襄阳名气日益超过樊城,无论三国时的隆中对,还是郭靖黄蓉的拼死相守,都发生在襄阳,主政者遂于2010年申报将其更名。
襄阳隆中
这次疫情中,专业读金庸的微信大号六神磊磊1月25号发文称,将文末赞赏捐给疫区,同时配捐同样金额。文章发出约7分钟收到10万元打赏,达到了平台规定的上限。因为平台不允许用赞赏的方式募捐,赞赏金额被原路退回。而其运营者王晓磊在《款退回来了,但你们的爱心已加紧送往襄阳》一文中表示,个人仍然配捐10万元,其中9.6万元用于采购一次性外科手术手套,共150箱、6万副,27日装车发送。“作为一个金庸迷,能够和襄阳有这样一次小小的连接,感到非常荣幸。”
不过,春节前夕的襄阳,和全国各地一样,人们虽然都开始谈论新冠病毒,但因为没有一人确诊,气氛还没有紧张起来。直到1月24日,襄阳才公布有1例确诊,还是在下属县市,如今我们知道,这和当时检测能力不足大有关系。所以,我们有些犹豫,却也计划按行程走。直到1月20日,钟南山院士发声,肯定病毒会人传人,我们商量一晚,决定退票取消行程,又说服父母放弃年夜饭,拜年聚会云解决。最终,两个老人独自在家相对,破天荒过了一个最清冷的春节,真是计划不如变化。
1月21日的深圳北站退票窗口,排队的基本都是湖北人,退的都是到武汉的车票。如今想来,如果没有钟院士一锤定音,人口流动大潮难以逆转,疫情扩散或不可想象。
此后,氛围一日紧似一日。武汉1月23日宣布封城,周边的黄冈等湖北多地24日开始次第封城。交通运输部等宣布24日免收退票手续费、景点关闭、旅游团取消、贺年影片全面撤档,娱乐聚会活动尽皆息声。
襄阳春节
形势如此急转直下,也是我们转而计划出游时始料未及的。尤其是2月3日深圳通报的新增感染病例中,有3例都是从武汉到柬埔寨旅行后返回深圳的,想来惊心。非常时期,宅家不动,无疑是最安全也最大贡献之举。
从24日第一例确诊病例出现,襄阳的防控措施也不断升级,“襄阳战疫”开始打响。由于襄阳与武汉之间人员来往频密,确诊人数开始快速上升。不过至今,襄阳仍是湖北唯一没有全面封城的地级市,高铁、高速等市外交通关闭或限行,汉江大桥压缩车道,公交只是25日开始减半运行。襄阳为什么不封城,受到南方周末在内的媒体广泛关注。
03
暹粒:“你们一走,我就没有团带了”
襄阳距离武汉大约300公里,这正与金边到暹粒的312公里路程差不多。由于汉十高铁2019年11月通车,不到1个半小时便可从汉口到襄阳东站。而从金边到暹粒主要有两种交通方式,走中国援建的6号公路,坐五六个小时的汽车,或是搭乘35分钟的国内航班。我们去程坐汽车,25日晚上到达暹粒时,这里虽然还是一番度假氛围,但阿华的心情已经不复前日:“你们一走,我就没有团带了,要开始找工作了。”
暹粒
按柬埔寨旅游部的规定,导游只能在本地带团,系着菲拉格慕皮带的阿华有中国血统,读过中文学校,是暹粒省的中文导游,负责带我们游吴哥,金边的行程则由另一位导游小光负责。据高棉日报披露,柬埔寨中文导游人才缺口巨大,其收入可观,除了固定的带团费每天25美元左右,还可以从商场获得5%至10%不等的提成,每月或达2000美元左右。但小光也充满忧虑:“我问过老导游,SARS的时候,有一年没有团带。”
导游例行要大家预定自费行程。有团友计划看《吴哥王朝》,据说这是一个参照《印象刘三姐》打造的表演,柬埔寨加华集团与四川德阳的美忆文化旅游发展投资有限公司为此投资了2.2亿元。
在《吴哥时报》制作的2019年柬埔寨富豪排行榜上,加华集团的创始人方侨生,以约110亿美元的净资产排名第二,仅次于身家175亿美元的柬埔寨首富——李永法集团的李永法。其旗下的加华银行,是柬埔寨最大的商业银行。二人的财富相当于当地人均年收入1000多美元的约1000万倍,放在中国也不逊色。对照2019年新财富500富人榜,他们的身家分别略低于排在第十名的字节跳动张一鸣、第五名的碧桂园杨惠妍。
不过第二天,阿华就带来一个新动态:导游群里的消息说,有两个武汉旅游团也在暹粒,建议改变看秀计划,避免在剧场近距离接触。进了购物点,推销员们也颇为无奈,“接待完你们,我们这两天就准备关门歇业了”。
暹粒
农业和旅游,是柬埔寨的两大支柱产业,中国对二者的贡献都极其重要。比如,柬埔寨人引以为豪的茉莉香米,是当地最重要的出口农产品,2019年,柬埔寨对华大米出口量约为22.2万吨,比2018年增加35%,创历史新高,中国已成为柬最大的大米出口市场。
旅游业上,中国2017、2018年已连续两年成为柬最大国际客源地。2018年,柬埔寨接待国际游客620万人次,同比增长11%;其中,中国游客190万人次,同比增长58.33%,占比达到三成。据柬埔寨旅游部估计,2019年中国访柬游客超过250万人次。柬埔寨旅游大臣童昆对新华社表示,期待2020年能吸引300万、2025年吸引500万人次的中国游客。然而如今黑天鹅来袭,中国游客或不是能否保持增长的问题。
由于全球贸易环境的不确定性、地区竞争加剧等因素,柬埔寨财经部预计2020年经济增长将会放缓。此番中国疫情,无疑又为之增添新的变数。
坏消息接踵而至。1月27日,柬埔寨确诊第一例感染病例,一名来自武汉的游客在西港被隔离。于是,国内的紧张气氛也传到了暹粒。次日飞金边的航班上,无论中外游客还是本地人,基本都已经戴上口罩。
暹粒机场
由于国内口罩此时脱销,团友们也开始把买口罩列入行程。然而,随着确诊案例公布,柬埔寨街头药店的口罩也被当地人抢购一空。金边最后一日,我们跑了近10家药房,大部分店员都朝我们摆手,少数有货的也一人限购4只。中国与全球,真是同此凉热。
柬埔寨旅游部的数据显示,2019年上半年,每周有181个航班连接柬埔寨和中国。然而,由于中国团队停发,我们去程还是满当当的航班,回程已空了一大半。深航飞金边,原本一天两班,我们出发当日,下午的航班已经取消。
办理登机牌时,地勤发现我们一行有4人的出生地是HUBEI,立刻警惕起来,带我们到隔壁柜台另行处理。航司的中国员工过来确认,护照的签发地是广东,我们得以顺利完成手续,只是,“很抱歉,我们会在登机口给您量下体温,还请理解”。上机后发现,我们都被安排坐在最后一排,和其他人物理隔离了。空姐则拿出出入境健康声明卡,给所有人填写,回国路上,这也是头一遭。
下机后,在机场海关、广深高速边检站、小区门口三度测量体温后,我们终于结束这趟新冠时期的旅程,回到温暖的家。此时,襄阳的高三学子已在准备线上开课。疫情不知何时终结,而生活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