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晓松/摄 翟超/制图
证券时报记者 臧晓松
围绕西北地区第一大民营钢企宁夏申银特钢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申银特钢”)的债务问题,新黄浦(600638)董事长仇瑜峰与袁永兴、沈水才、杨昭平等多名企业家之间发生一系列恩怨纠葛,证券时报在去年7月曾刊发《谜团待解 新黄浦董事长被指利用申银特钢融资68亿》的报道予以关注。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了解到,江苏省高院的一份判决书中,并不认可仇瑜峰“派出所内被逼替人偿债”的说法。
围绕申银特钢发生的各种债务纠纷,目前尚未完全化解。迷局中的另外一个核心人物就是创始人袁永兴。他此前创办的另外一家企业江苏申特钢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江苏申特”),一度入选中国民营企业500强。2012年袁永兴引进其他企业“接盘”,自己“转战”申银特钢,后江苏申特的债务危机全面爆发。截至2019年年底,公司负债高达220亿,已严重资不抵债。
如今,袁永兴又引进建龙集团“接盘”申银特钢,他自己则再次抽身,而给申银特钢留下的是仍未理清的矛盾和债务纠纷——申银特钢是否会面临与江苏申特一样的命运?
法院不认可
“被逼替人偿债”说法
申银特钢之所以引发关注,源于新黄浦董事长仇瑜峰在接受采访时自称“派出所内被逼替人偿债”,他同时指控江苏溧阳商人沈水才存在“虚假诉讼”、“高利转贷”、“鲸吞申银特钢数亿元资产”等问题,使申银特钢从债权人变为债务人——这也将沈水才和溧阳司法部门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
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获取的判决书显示,去年底,北京互联网法院一审判决相关刊发平台构成侵权,并责令对方承担赔礼道歉,消除影响、恢复名誉和赔偿精神损失的侵权责任。
而在2020年江苏省高院的一份民事判决书中,对此则有更详细的记录。申银特钢、上海盛玄因与盛祥公司(注:沈水才控制的企业)民间借贷纠纷一案,不服常州市中院民事判决,向江苏省高院提起上诉,请求改判驳回盛祥公司一审全部诉讼请求。
上海盛玄在上诉时称,溧阳市公安局于2018年6、7月以非法处置查封、扣押、冻结的财产和拒不执行生效判决、裁定等罪名刑拘多名高管、员工,“7月15日仇瑜峰被刑事拘留,其时恰逢仇瑜峰所投资上市公司上海新黄浦召开董事会,引发资本市场轩然大波。”
“仇瑜峰被押解回溧阳后,溧阳公安要求仇瑜峰必须认罪还款,否则其与其他员工均无法恢复自由。7月22日仇瑜峰被迫与沈水才的盛祥公司、九耀公司,以及袁永兴的申银公司签署《执行和解协议书》。当天,仇瑜峰被取保候。”上海盛玄就此称,“《执行和解协议书》系盛玄公司实际控制人仇瑜峰被非法限制人身自由、数位员工被错误拘捕的压力下,受公权力胁迫而违心签署,非真实意思表示,属可撤销的合同。该案盛祥公司属于虚假诉讼,其诉请应予驳回。”
不过,江苏省高院审理后认为,前述执行和解协议合法有效,并未采纳上海盛玄的说法。
“首先,盛玄公司不否认协议书上签章的真实性,执行和解协议系当事人真实意思表示,应为有效。”江苏省高院认为,执行和解协议签订后的2018年8月4日,袁永兴与沈水才、仇瑜峰签订协议更是对于袁永兴方、沈水才方、丙方仇瑜峰方涉诉案件以及债权债务的处理进行进一步约定,对于执行和解协议的履行,约定为“就甲方申银公司、乙方盛祥公司、九耀公司与丙方盛玄公司达成的执行和解协议书,丙方同意签约后一周内向乙方支付8000万元(含已经支付至法院的3400万元,如法院未能退回丙方则需另行支付)”,再一次明确表示对于执行和解协议的认可及履行。
江苏省高院同时表示,上海盛玄“因未提交证据证明,且其对于2018年8月4日协议的真实性予以认可,却为何又对于其中确认执行和解协议涉及的相关内容予以认可,不能作出合理解释。故对于其上诉所称系受胁迫签订,亦不予支持”。
简单来说,江苏省高院也不认可仇瑜峰所谓“受胁迫”的说辞。
另根据天眼查显示,上海盛玄、仇瑜峰先后起诉要求撤销上述《执行和解协议书》和“8.4协议”,经法院一审判决驳回后,未提起上诉。
新电厂投用
与老电厂“冲突”?
2019年5月,袁永兴引进北京建龙集团对申银特钢进行重组,这家危机重重的企业看似迎来转机。
去年1月份,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前往申银特钢探访时,注意到公司门前的“申银特钢”字样已经换成“宁夏建龙”。与晟达通电厂相距约百米的位置,宁夏建龙龙祥钢铁有限公司80MW煤气综合利用发电项目正在建设中。
宁夏发改委官网信息显示,2019年11月18日,发改委叫停未经核准的申银特钢违规新建80MW燃气发电项目,并罚款23万元。不过同年12月9日,宁夏发改委又对申银特钢“2×80MW煤气综合利用发电项目”予以核准。如果上述项目完全建成,规模将超过晟达通公司6×25MW煤气综合利用项目。
晟达通电厂相关负责人王妙青向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表示,建龙集团新建电厂已经影响晟达通电厂用气。据介绍,建龙集团第一个80MW发电机组已经投入使用,第二个80MW发电机组建设因为春节假期暂时停工,估计春节后会恢复建设。与之相对应的是,晟达通电厂6×25MW煤气综合利用项目中,一期2×25MW早在2013年就已投入使用,二期2×25MW项目的锅炉已安装完成,“二期预计节后一个半月投入使用。我们的供气会受(建龙集团新造电厂)影响,”王妙青强调称,“目前一期项目已经受影响,建龙集团富余的气体才供应给我们,如果气体不多就不供应给我们了。不仅如此,建龙集团至今还拖欠电费不付。”
晟达通电厂如今已经被建龙集团新电厂“卡”住了脖子。
记者获取的一份录音材料中,以前石嘴山市派驻申银特钢工作组的主要领导表示,“政府默认申银特钢另外再造电厂,极有可能会挑起激化企业之间的矛盾,造成更为严重的后果。”
对此,石嘴山市惠农区委书记王宇翔在接受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采访时称,“建龙的高炉煤气量比较充足,过去不能完全消化这些煤气,造成资源的浪费。现在我们把这些煤气利用起来,也符合国家的政策。它不是新批的燃煤电厂,而是尾气综合循环利用,都是符合国家政策的。”
“地方政府部门立足大局,作为企业,我们肯定会全力配合,但企业最基本的合法权益不应为此受到损害。”晟达通电厂方面人士表示,当初申银特钢陷入困局时,地方政府成立工作组介入处理,最终给出的解决方案就是通过重组晟达通电厂和新生焦化两公司来化解部分债务,“结合当时签订的重组协议以及申银特钢最初的规划审批方案可以明确,虽然在产权上进行了分割,但晟达通电厂之于申银特钢经济循环体的功能不变,最初核定的余气发电规划建设指标应属晟达通电厂。”该人士质疑,如今建龙集团入主钢厂后立即违约另造电厂,地方政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旧矛盾未化解又为企业造成了新矛盾。
会不会成为
第二个江苏申特?
围绕申银特钢发生的各种债务纠纷尚未完全化解,这也让人想起江苏申特的遭遇。
江苏申特同样由袁永兴建立,后袁永兴将公司股权转让给杨某,留下“烂摊子”。在杨某涉嫌刑事犯罪被追究刑责后,江苏申特又由中建材托管。公开报道显示,截至2019年年底,江苏申特负债高达220亿,已严重资不抵债。
与江苏申特相似的是,袁永兴在石嘴山创办的申银特钢,如今大部分股权已经转让给建龙集团,他同样在企业投入严重不足、矛盾集中爆发、企业濒临绝境时抽身。知情人士介绍,目前袁永兴已经“转战”四川投资水泥厂。
宁夏申银特钢是否会重蹈江苏申特系的覆辙,让地方政府收拾残局?
“建龙来整合申银特钢,对困难企业进行重组本身就很难,里面的债权债务关系也很复杂。”王宇翔向记者表示,过去的几个股东已经因此诉诸法院,具体情况不好评价。不过他强调,从目前掌握的税收等情况来看,申银特钢的经营情况是有明显增长。“历史问题逐渐解决了,又有了产出和税收,多方都在努力推进,但肯定还需要一个过程,”王宇翔说,“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推进,这些问题都会化解。”
毋庸讳言,建龙集团入主申银特钢获得当地政府的支持。天眼查数据显示,申银特钢近日正式更名为“宁夏建龙特钢有限公司”,目前建龙集团旗下的承德建龙特殊钢有限公司持股91.63%,袁永兴持股比例则降至8.37%。
溧阳法院出具的《协助执行通知书》显示,沈水才与申银特钢、袁永兴合同纠纷一案,溧阳法院分三笔冻结被申请人袁永兴在申银特钢股权合计8370万元。“冻结期间不得办理抵押、转让、变更等相关手续。”冻结期为2018年12月19日至2021年12月18日。
沈水才方面认为,“石嘴山市场监督管理局在未知会溧阳法院,未经过法院评估股权价值的情况下,就将袁永兴所持有的大部分股权变更至建龙名下,只保留了8.37%的股权,这一过程涉嫌违反相关法律程序。”
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注意到,最高人民法院、国家工商总局2014年印发的《关于加强信息合作规范执行与协助执行的通知》第12条指出:“股权、其他投资权益被冻结的,未经人民法院许可,不得转让,不得设定质押或者其他权利负担。有限责任公司股东的股权被冻结期间,工商行政管理机关不予办理该股东的变更登记、该股东向公司其他股东转让股权被冻结部分的公司章程备案,以及被冻结部分股权的出质登记。”
记者就此联系石嘴山市场监督管理局,该局人士回应称,是按照溧阳法院《协助执行通知书》进行的冻结,“我们就是根据《协助执行通知书》,它要求我们冻结什么,我们就冻结什么。”她强调称,“我们登记的是原始股,至于股值是多少,我们没有办法评估,所以我们只能冻结原始股权,到底价值是多少需要法院评估,至于法院评估没有,我不太清楚。”
2020年9月的公开报道显示,宁夏建龙入主当年,申银特钢即扭亏为盈实现产值过百亿。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就此联系到建龙集团董事长张志祥。“营收应该说还是(可以),毕竟有多少产量就有多少营收。”不过张志祥强调,“总的来说不是特别好,还是有些困难。”对于具体面临何种困难,他并不愿意多谈,随后就挂断了电话。
知情人士称,大量关于申银特钢的案件堆积在当地法院集中执行,建龙承诺每月支付的履行款经常迟延,宁夏建龙新建项目的工程款也拖延审计未按合同支付。晟达通方面人士则担心,建龙集团“来者不善”,他担心建龙集团像当初仇瑜峰进入申银特钢一样,最后甩下烂摊子一走了之,“这有可能会给地方带来更大的麻烦。就像江苏的申特钢铁一样,企业表面上介入化解矛盾,实际上捞完钱就溜了,最后留个烂摊子让政府买单。”